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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魂樹 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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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魂樹 第七章

離魂散,黃英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。

羅厲和江閱走後,陳減也不知去了哪裏,黃英正好得個清凈去想想怎麽救這位知名“同僚”的命。奇怪得很,師父曾經說過,離魂散不常見,更不易有,可偏偏短短的二十幾年裏,她竟遇到過兩回,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

離魂散由離魂草淬煉而成,離魂草則是反魂樹的天敵,一者散其魂,一者聚魂生,相克相抵,決計不可能出現於同一個地方,可如今竟同長一處,不可不謂之詭奇。

而即使是反魂樹,羅也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此樹由天地陰陽交界之處而生,乃是由萬千不願輪回的魂靈聚集的執念而成,其能量之大非人類可揣測,而遠古時期有記載的幾次出現都起到了化險為夷轉兇而吉的作用,許久以來一直被認為是祥瑞之兆。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,在捉妖族人口耳相傳的故事中,反魂樹竟成了封人靈魂的一顆妖樹。此次異象頻生,恐怕是有歹人利用它為禍人間。

羅家從前人丁興旺,不似現在這般蕭條。大約從羅厲這代往上數三輩,出了變故,這場變故至今都是羅家不可言說的秘密,唯一確定的是,許多人就在那時被逐出家門,不準學術,不能承法,黃英的太爺爺就是當時被逐之一。太爺爺自此改姓了黃,以種花植草為生,一直到黃英父親這一輩。

黃英的母親生下黃英後一直身體不好,到她七八歲的時候更是臥床不起,又添了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毛病,甚至有時一睡就是好幾天。黃父多方求醫始終無藥可治,別無他法之下又同羅家取得了聯系,方才知道,她的母親不知何時被下了離魂散,只是劑量微小,尚不致命,只是這毒侵身太久,就算尋得良方,母親也只又挨了幾年便去世了。也就是這個契機之下,黃家和羅家恢覆了聯系。黃英更是被羅厲的大伯——也就是羅家上一個掌門人——收作徒弟,做了羅厲的師姐。羅厲自小就愛些法術,懶怠背誦古籍藥典,所以捉妖方面雖頗有天賦,但對典故醫理便遠遠比不上黃英精通,也就在江閱面前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來。

黃英想起過往,不免擰了擰秀眉,她嘆口氣,捧著花盆去了臥室,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木箱子,又從裏面拿出一個描金小匣,匣上有一如意小鎖扣得嚴實,那是師父留給她的。師父囑咐過,非必要萬勿開啟。

黃英直身去點了三支小香,置於那匣頂徐徐燃盡,這才松口氣似的又摸出一個小金錘,道:“必要不必要,您老人家也沒個準信,現在徒兒沒辦法了,只能強開了,要怪就怪您侄子羅厲多事,千萬別怪我。”

說完,她手起錘落,小鎖啪嗒斷裂,匣子終於開啟。只見匣中放著一卷有些發黃的紙,上面用小楷寫著密密麻麻的字。她將紙在桌上展開,細細看了一遍,又看了一遍,眼中蘊出淚來,自母親去世,她再未落過淚。

“以人血餵之,可得三日之活;而至親骨血,又可多續半月;若有至親願獻其身,則毒此後不覆發矣。”

她和父親都以為母親毒深難治,卻從未想過,母親只是不肯叫他們為難。

黃英滑坐在地上無聲飲泣,她想起母親臨死前滿足的微笑,也想起當時師父那聲遺憾的嘆息,萬事都有了因緣。

起先,花盆裏並沒有什麽動靜,只是夜太靜了,間或能聽到沙沙的聲音,是根在土壤中攢動;然後,那帶著藥香的泥土表面咻地冒出一個枝杈,然後是一片嫩葉,然後是許多枝、許多葉,綠蔥蔥地,從怯弱到自滿,嘩啦啦地就長了滿盆;再然後,一支白綠漸變的花苞探出頭來,舒展開來,懶洋洋地覆在莖上;又過了許久,只聽“嘭”地一聲,帶著苦味的清香布滿整個房間。

花開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黃英正毫無憐憫地替羅厲處理傷口的時候,一個身影猶豫著從牢門口踱過來,對她畢恭畢敬地說:“那個,黃大夫,外面已經處理幹凈了……”

“待著吧。”黃英簡短地回他一句,順手將紗布挽成一個花用力一扯,羅厲頓時痛得滿臉扭曲,幾乎有些面目猙獰,於是他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。

即使大病初愈,陳添嘲諷起人來也依舊神采奕奕:“嘖,羅二爺也有吃癟的時候。”

羅厲眼中閃出一絲驚詫,隨後像卸下什麽重擔似的笑起來:“比不上你,還有趕著送命的時候。”

“閉嘴。”黃英利落收拾好東西看著他倆,臉色有些陰晴不定:“要完蛋還是要活命,你們倆選。”

陳添首先噤聲。

羅厲按著肩膀艱難站起來,輕咳一聲問道:“你們怎麽會來?是看到我放出的訊號嗎?”

“什麽訊號?”黃英正欲背著藥箱往外走,看見羅厲一瘸一拐的樣子,又停住,“你還能行嗎?你知不知道是誰帶走江閱的?”

“我沒事。”羅厲搖搖頭,又看向陳添點點頭,“陶家,我想你應該很熟悉。”

陳添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,他從黃英手中拿過藥箱背在自己肩上,說:“我依托古菊而生,而此株古菊則是陶家先祖種植培成,從某種意義上,他們算是我的恩人。妖者,有恩必報,所以陶家能有今日,也是我多番助力而成。陶之望生有兩子,正房所生的大兒子備受寵愛,而由通房丫頭所生的小兒子則從小備受欺淩,陶之望也不怎麽喜歡他。我義父白石不知從哪裏同快活城的大人物勾連,急需用來試驗起死回生的容器,又加之陶家家大業大,若是拉攏所用,必有助益。於是便給陶文淵出了餿主意,既叫覆活的陶之望對他言聽計從,又可探知人死覆生的真正秘密。我勸阻不成,便……”

“白石死了。”羅厲說。

陳添聞言並未有太大的波動,只是帶著他們走到了右邊的一條死胡同,他探手在那布滿青苔的墻壁上撫摸幾下,微微運力掌心便瞬間冒出許多花枝纏繞其上,瞬間便將那墻生生掰開形成一條通道,他這才回頭,嘆口氣說:“這是我從前造出的一個秘密花道,只要這裏有花生長的地方,無論是哪都可暢通無阻。白石並不知道我很早就開始懷疑他,有些事我不能不在意。”

羅厲從他言語中聽出了一些隱忍不發的憤怒,他沈默片刻問道:“你是被他害死的,對嗎?我指你還是人的時候。”

“不虧是幽明室主,他對生太執著了,以至於不知道長生不死的……咳……”陳添臉上出現一絲奇異的微笑,正說著,他卻忽然眉頭皺起像是遭遇什麽突然的痛苦一般。

黃英第一時間沖過去,將一直攥在手裏的小瓶子打開,扶住陳添往他嘴裏送了點什麽,頃刻間他便重新恢覆了血色,黃英這才松口氣,冷冷道:“我勸你最好別再運力,逞強沒什麽好下場。”

羅厲皺了皺眉:“這是怎麽回事?不是好了嗎?”

黃英瞪他一眼,說:“病人隱私,無需多問,你還是想想怎麽救江閱吧。”

陳添一臉覆雜地看著黃英,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,好歹還是問了出來:“你給我喝了什麽?”

黃英冷面如霜:“醫生隱私,無需多問。”

陳添略一思忖,卻笑起來:“妖有妖德,有恩必報,那我只好一直跟著黃大夫,直到黃大夫肯告訴我才好。”

羅厲瞧著陳添一副殷勤討好的嘴臉,不免想起一直以來的跟屁蟲江閱,心中猶自有些焦躁起來:“既然沒事就不要多廢話,你可知陶文淵準備制造多少容器?”

“那要看大人物有多少需求。”陳添斂起笑意,“但是江閱未必是一個完美的容器。”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羅厲從他口中聽出一絲端倪。

“我也不是很肯定,我只能說,江閱不是普通人。”陳添還要說什麽,只見那花道上攀附的花枝突然劇烈抖動起來,他傾耳仔細聽了一聽,轉頭看向羅厲和黃英:“幫手來了,這鍋粥恐怕要更加一團亂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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